打开那扇“门”
——记一次难忘的家庭教育指导经历
田林三中 宋娟娟
至今难忘那个秋风萧瑟的夜晚，难忘巷口那个踯躅等待的身影，难忘父亲那双充满着失望甚至绝望的眼眸……
从一个求助电话说起
那是一个秋日的周末，将近8点钟的时候，手机铃声一阵紧似一阵地响起，刚按下接听健，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：“宋老师，你赶快过来一趟吧，今天他一天都在上网，晚上我说了他两句，他就发脾气，把家里的东西乱扔了一地，居然还……还敢动手打我，现在他把我赶出门了……”电话那头的父亲宛如一个受了委屈急于告状的孩子，激动而又语无伦次。
唉，又是那个小路，小路的令人头疼不仅在于他的成绩不佳，更在于他有一个令人头疼的父亲。在与他父亲的几次接触后，我便大致了解了他的教育模式，与其他护短的家长不同，小路父亲的态度绝对让你感觉很好。如果你向他反映小路在校的不良表现，他不仅完全认同，而且还会迫不及待地向你“控诉”小路在家中的种种“恶行”，等他倾诉完了之后，他会无限期待地看着你：“ 宋老师，你说，我该怎么办呀？”得，这个皮球又踢到我这儿来了。唉，这个父亲呀，他对于孩子的教育问题还真是有点“无能”。
更令人头疼的是，他有着强烈的“忧患”意识，尤其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，总是“前怕狼，后怕虎”， “宋老师，如果我这样做，他会不会走极端啊？报纸上经常会有小孩子跳楼的事情发生，我怕他也会这样，你说那该怎么办啊？”原来，小路曾经在父亲批评他时，作势寻死觅活地跳楼，当时父亲被他的架势给吓住了。聪明的小路也似乎找到了父亲的软肋，只要父亲对他稍微要求严格一点，他就故伎重演，而且屡试不爽。父亲毫不掩饰自己在教育孩子方面的“无能”，刚和我接触几次，便竹筒倒豆子似地告诉了我他的无奈与无助。“宋老师，我给他讲过的，可是他根本不听我的，你说怎么办呀？宋老师……”这句话在我俩沟通时必定会反复出现几次，如此这样几次三番之后，我便打消了向他寻找帮助的念头。可是，没有想到，小路居然这样不把父亲放在眼里，竟然发展到敢打父亲的地步，“儿子打老子？”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。
你听我说起小路敢打父亲，你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脾气暴躁，爱惹是生非的学生吧？错啦！说来奇怪，虽然小路在父亲面前表现得霸道不讲理，但是如果不是父亲自揭家丑，我是绝对想象不到小路在家中竟会如此“嚣张”。因为在校内，尽管他成绩不尽如人意，但是除了经常不交作业、上课不认真听讲之外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出格的行为。甚至在大家的眼中，他还是一个有点腼腆内向、胆小怕事的同学，每次我批评他时，他总是表现出害怕的样子，因为他有些肥胖，有些调皮的男生会故意捉弄他，他也一笑置之，并不太计较。总之，在校内，他是以憨厚老实的形象出现的。唉，这个小路，为何会成了一个两面派，“家里家外”表现截然相反呢？
也许，你又会有疑问了，小路的妈妈呢，他妈妈怎么不管管他啊？在小路心中，父亲为何会如此没有威信呢？没错！这个根源呀，还真得从小路妈妈说起呢。
“儿子打老子”背后的家庭问题
正如教育专家们所言，“难于管教的孩子多半是在家庭教育方面出了问题”。的确是这样，小路便是一个来自单亲家庭的孩子。也许是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能力管教好小路，在接班之初，他父亲便坦率地告诉我，在小路四年级时，他便离婚了，小路母亲离开了家庭，小路由他抚养长大。
虽然父亲没有和我聊起他离婚的原因，但是在与小路母亲多次交流后，我便大致揣摩出了他们离异的主要原因。小路母亲是一个泼辣要强的北方女子，开朗热情，个性活泼，现在独自开办一家旅行社，生意做得如鱼得水、风生水起。小路父亲是上海本地人，性格与小路母亲恰恰相反，忠厚老实，个性内向，缺乏主见。这些性格在谈恋爱时或许是成熟稳重的表现，但是在结婚之后，这便成了一个缺点，再加上小路父亲单位效益不好，处于半下岗的状态，小路母亲眼中便有了一些嫌弃丈夫无能的意味。在与我交流时，她母亲会无意识地流露出对小路父亲的埋怨，比如聊到小路上课不爱举手回答问题时，她母亲会说“像他爸爸一样，太老实，嘴笨没用”等等。
我想，在小路的记事之初，所接触到的家庭场景便是母亲的咄咄逼人与父亲的妥协退让。尽管也知道父亲是发自内心的疼爱他，然而受其母亲潜移默化的家庭影响，以及从小目睹的家庭相处模式——母亲的强势与父亲的弱势。久而久之，小路便也会仿效母亲瞧不起父亲，不把父亲放在眼里，尤其现在正处于青春叛逆期，小路与父亲顶嘴冲撞的现象时有发生，然而发展到今天与父亲动手的地步，我还是第一次听他父亲说起，他为什么会这样呢？
无助等待的父亲
虽然已是夜晚，但是想到如果我不去，这对父子的“闹剧”将该如何收场？匆匆安排好家中的事情，我便急忙驱车前往小路家。远远地，便看见小路父亲在巷口焦急地徘徊着、张望着，秋风萧瑟中，昏黄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拖得好长好长。无缘由地，我的心中便涌动起了一种感动与忐忑交织的情感，我感动于家长对我的信任，又忐忑于自己能否承受得起这一份信任，我能否利用自己的教育专业特长，有效化解这场亲子危机冲突呢？
鉴于小路目前还处于情绪激动状态，如果我在此时出现，必将使他恼羞成怒、甚至会激化矛盾。基于对小路的了解，我想他此时也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，无非就是把自己关在家中生闷气罢了。于是我决定采取迂回战术，先与他父亲聊聊。
可怜的父亲依然重复着刚才的话题，“我只不过让他不要再上网了，都不敢大声说他，只不过提醒了他几句，没想到他居然象发了疯一样，一下子就把电脑掀翻了，我刚想说他，他又扑上来打我，叫我别烦他了，然后把我连推带拉地赶出家门，他自己把房间门反锁了，不让我进去，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家里情况怎么样了……”焦灼的父亲尽管气愤于孩子的忤逆不孝，但是言语间却流露出浓浓的舐犊之情。可怜天下父母心！为了小路能健康成长，父亲付出了许多许多，每日精心准备营养饭菜，将他养得白白胖胖，
他为何敢动手？
简单安慰了父亲几句后，我想我最关心的还是这种状况的形成时间及其原因。“他敢打你？这种情况以前出现过吗？如果出现过，你是怎么处理的？”父亲沮丧地承认，以前儿子尽管对他不屑，但也只是出言顶撞而已。然而前几天儿子与他一言不合，曾经动手推拉过他，当时他认为这只是孩子的一时气愤，便没有和儿子计较。没有想到事隔一周，儿子居然会故态重萌。
我似乎找到小路敢于与父亲动手的原因了，在母亲的影响下，小路一直对父亲的懦弱老实有着隐隐的不满。他认为就是因为父亲太没用，才导致了母亲的离开，才导致了家庭的破裂，因此他对父亲一直有着一种矛盾的心结。一方面有些瞧不起父亲，另一方面由于自幼的教育熏陶，使他不敢对父亲有太过分的行为。然而那次与父亲发生纠葛时，他情急之下动手推拉父亲的经历，犹如潘多拉的魔盒开启，使他的冲动如洪水般泛滥。因为他挑战了道德底线的结果便是——没有想像中的狂风骤雨，反而犹如午后宁静的湖面，甚至，没有泛起一丝涟漪。
找到问题的根源后，我便把我的想法告诉了父亲，我说“你知道儿子为什么敢再次打你？”父亲一脸茫然迷惑，我说因为你对他的态度告诉他，他可以这样做。正是因为你的姑息纵容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，如果他第一次推拉你的时候，你就表现出你的极度愤怒，并且坚决制止他的这种行为，也许，事态便不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。
在与父亲的交流中，我再次发现了小路“家里家外”表现截然相反的原因，一方面他的身上有着父亲性格的影子，毕竟父亲是与他关系最密切的亲人，他的言行不自觉地也会受到影响，于是他在学校表现得十分乖顺；另一方面，他又非常不满意自己的这种性格，他觉得这是妈妈所不喜欢的，于是在家中他又会尝试着改变，也许他将挑战父亲的权威作为颠覆自我的一种手段。
在他心中，父亲的阳刚权威形象是完全缺失的，父亲似乎也不太满意自己的性格，他对我说：“我考虑问题时，总是想得太多了”，“是的”，我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。“其实，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样糟糕，但有时你却被自己想象的结果给吓住了，甚至不敢去尝试，比如你总是担心对小路稍微严格一些，他便会有什么过激反应……”。父亲若有所思，我想，他也在反思自己教育失败的原因。
打开那扇“门”
目前最要紧的，还是让小路打开那扇紧锁的家门，还有他那封闭已久的心门。由于他和父亲刚发生过冲突，于是我建议父亲暂时回避。在平时的接触中，我感觉他是一个讲义气、重情义的孩子，也许，我可以从这一点入手，打一张“情感牌”，让他放下戒备的心理。于是，我轻轻叩响了小路的家门，
“别烦啦，我不想听你啰嗦。”门内传出小路不耐烦的吼叫声，“小路，是我，宋老师，快开门。”一阵短暂的沉默，我得赶快让他把门打开。“小路，老师接到你爸的电话就赶过来了，你快开门吧，妹妹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。”小路见过我女儿，并且和她玩得挺开心，我想现在得争取他对我的同情，消除他的敌对心理。也许，我的这番话触动了他，“吱呀”一声，门打开了。
我乘机挤了进去。屋内一片狼藉，小路想必也十分郁闷，因为地上撕了一地碎碎的纸屑，心理学上说“这是人们一种下意识的心理宣泄行为。”面对我询问担心的目光，小路一脸的尴尬，“老师，你怎么来了？他就只会告状，除了告状，他还会干什么？”小路的语气里既有愤怒又有不屑，我理解小路的愤怒，可能他认为“家丑不可外扬”，然而我又必须得指出他的不是，否则岂不是是非不明了？但是我又得注意自己的措辞，千万不能再次激化他们父子间的矛盾。
我告诉小路，父亲打电话给我，并不是想要告状出他的丑，而是出于对他的担心与关心。父亲是信任老师，才会给我打来这个电话，而我也一定会保守这个秘密，不会在班内提起这件事。我请他相信，今晚我是以朋友的身份与他交流谈心的。
没有意料中的批评说教，小路显得有些意外。趁热打铁，我提起他父亲在深秋巷口张望时的无助；告诉他父亲独自抚养他的艰辛；聊起早晨父亲给他送早餐时的殷殷叮咛；谈到父亲尽管收入微薄，但还坚持让他去学萨克斯和跆拳道的不易；当然，我们也聊到了他父母离异的原因，我对小路说“父母虽然分手了，但这并不存在谁对谁错的问题，就是因为性格不合而已。因为他们彼此都不是对方眼中最合适的那个人，可能在你母亲眼中父亲全是缺点，然而在另一个欣赏你父亲的人的眼中，它们也许就全是优点了呢。所以，不要去妄加评判他们的是非，大人的问题，让他们自己去解决。”看得出来，我的一番话，小路有些听进去了。我没有询问他这次与父亲发生争执的具体原因，但我相信——真心的付出也一定会收获真情。
最后，小路主动提到了这次他与父亲发生矛盾的原因，就是因为一直都觉得父亲自己没有本事，还总是要管他，心里便觉得很烦。我严肃地指出他与父亲动手行为的极端错误，并且告知他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。冷静下来的小路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冲动与错误，他诚恳地向父亲道歉。毕竟血浓于水，父亲原谅了小路。
解铃还须系铃人，因为小路对父亲的看法受母亲的影响比较大，于是，我主动联系了小路的母亲。告诉了她小路与父亲的争执，以及产生争执的原因，建议她要善于引导小路发现父亲的闪光点，帮助父亲树立威信与尊严。电话那头的小路妈妈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言行的不妥，她爽快地认同了我的分析判断，也表示今后将以小路的身心健康发展为前提，尽力疏导儿子的不良情绪，妥善处理好家庭关系。
考虑当时已是初三，小路基础较差，并且由于长期缺乏家庭管教的原因，他的学习成绩不佳，很难考上理想的高中。而在平时的接触中，我观察到他非常喜欢美食，并且对烹饪颇感兴趣，于是在志愿填报上，我建议小路从实际出发，选择了一所职校的烹饪专业。找到兴趣点及今后努力方向的他，出现了可喜的变化。
家庭指导总结反思
小路与父亲动手的事情，深深触动着我的心灵，因为在我十几年的教育经历中，这样的事例是比较罕见的，所以我印象深刻，记忆犹新，也促使我反思其中的点滴得失：
一、应当教育孩子树立正确的价值观。
分析小路对父亲的不满，除了接收到了母亲对父亲“无能”的评判信息外，我想更多的原因，是他受到了社会上错误价值观的影响。对于成功的定义，人们的普遍价值认同往往是能否取得高学历、找到好工作、赚到大钱等等。由于孩子的心智不成熟，对事物的判断评价容易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，于是他们就会不自觉地对所谓的平庸者产生鄙弃心理，如他们会认为民工、环卫工人，菜场商贩等群体都是些没本事的人。因为错误价值观的影响，青少年也容易产生冷漠、自私、虚荣、势利、缺乏感恩意识等心理问题。比如小路，虽然父亲无怨无悔地为他付出了许多，然而他却不懂得感激，反而认为父亲懦弱无能，不象别人那样会赚钱，有让他引以为傲的职业等，以致对父亲产生嫌弃心理。
作为教育者，我们在教育孩子的时候，要注意指导孩子树立正确价值观，要告诉孩子：伟大来自于平凡，社会就是由许许多多普通人组成的，在平凡生活中踏实认真地过好每一天，做好每一件事，这就是成功！
二、离异家庭的父母更要关注家庭教育
家庭教育中父母角色缺一不可、不可替代，这一点对于离异家庭的父母来说尤为重要，夫妻分道扬镳的原因大多是因为感情出了问题。在分手之后，如果多一份理性与成熟，多一分理解与宽容，多一分感激与尊重，就会将离异对孩子的不良影响降低到最小；反之，如果不懂得克制，在孩子面前肆意宣泄自己的不满，看似解恨，然而最终受害的便是孩子，因为他们的心灵负载着太多成人世界的恩怨，这对于他们的健康成长是极其不利的。
我想，父母离异带来的不仅仅是家庭的破碎，更重要的是对孩子心灵上的深深影响，而这又往往被人们所忽视。因此，离异家庭的父母更应当关注家庭教育，努力为孩子创设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。
三、应当注意家庭教育指导的策略方法。
在面对突发事件，实施家庭教育指导的时候，教育者一定要注意策略方法，不激化矛盾；要冷静沉着，有危机处理意识。应当掌握一些心理辅导技巧，学会换位思考，分别站在矛盾双方的角度处理问题，这样才会敏锐发现问题的实质，并进而能把握好解决问题的分寸。
后记：
这个丹桂飘香的教师节，小路又来校探望过我了，他告诉我，他马上就要到酒店实习做厨师了，说到未来，他的眼中充满了憧憬……
